“你說什麽？”李治聽著下面李賢小心翼翼地說著之前自己跟李悅商議的事情,差點沒將嘴裏的茶水都噴了出來。

李賢鼓起了勇氣，說道：“兒臣希望能夠鎮守天南，不需要朝廷出一兵一卒,兒臣自會跟十五叔借兵，回頭以天南的人口和特產償還！”

李治心裏頭嘀咕了起來,自家這個傻兒子不會被李悅給賣了吧！他便問道：“那你跟十五郎達成的具體協議,你先跟朕說一下？”

李賢老老實實將之前談好的事情說了,李治也開始琢磨了起來,這事要是能成,朝廷也願意跟李悅做這個交易啊，反正死的也不是大唐的軍隊,也不用大唐花錢,付出的無非就是天南那邊一段時間的利益罷了，這聽起來簡直是無本萬利,但是怎麽想,怎麽覺得不對味啊！

李治很快也就想明白了，光有土地有什麽用,沒有人,土地只能荒掉，也就是說，李悅那邊出兵之後，雖然沒有得到土地,但是其他的好處差不多就讓李悅那邊薅走了。而李賢想要做這個天南王,朝廷就得花費巨大的代價，幫著李賢移民,總不能讓李賢過去做個光桿子王爺,但是,朝廷能從中得到什麽好處呢？

李治當下便說道：“此事還得跟你母後商議一番才行，要不，咱們先去找你母後？”

結果，武後也很快想到了關鍵的地方，沒好氣地說道：“之前打仗就要死傷一大批，剩下的那些人，估計按照十五郎的算法，全賣給他都抵不了債的，到時候天南那邊空無一人，你跑過去做什麽王爺？還不得朝廷從其他地方給你遷移百姓過去，這要花費多少錢，你算過嗎？”

李賢有些不服氣地說道：“朝廷前些年也遷移了許多人去安東和安西啊？”

武後都被逗樂了：“不說移民去安東安西很多是那些世家功勳貴族自個去做的，朝廷雖說也起了一些引導作用，但是朝廷也從中得到了足夠的好處。別的不說，如今大唐的棉布從哪兒來的，大半都是靠著安西的棉花織出來的，安東那邊也是一樣，那邊雖說一年只能種一季，但是那裏的黑土地可比咱們這邊的黃土肥沃多了，因此，每年都能上交許多糧食，何況，那裏其他物產也非常豐富，像是咱們尋常用的人參，就是安東的最好，除此之外，朝廷要造船，也得采伐那邊的巨木，所以，往安東安西移民，朝廷就算是花錢，大家也樂意！而雲南呢，別說現在看不到什麽好處，就算是有好處，以後也是雲南王的，跟朝廷有什麽關系，這事放到朝堂上，哪個大臣也不肯同意啊！”

李治笑吟吟地說道：“正是如此，有道是治大國如烹小鮮，大唐也就是這些年才寬裕了一些，如今大多數的財力和人力，都放在了安東安西的開發上，何況，若是真的打下了天南，難不成吐蕃還能眼睜睜地看著咱們移民過去，大肆開發不成，定然會下來襲擾，這般一算，就是徒然損耗國力！”

李賢頓時有些垂頭喪氣起來，他本來以為跟李悅那邊商議是最困難的，哪知道如今才發現，原來最難說服的還是自家父母。

見李賢一副灰心喪氣的模樣，李治和武後都是松了口氣，雖說如今李弘一直沒出什麽問題，但是誰知道之後會不會有什麽萬一呢？按照孫思邈的說法，李弘這個身體，那真的就像是個名貴的玉器，一點都磕碰不得的，之後就得好好保養著，在這樣的情況下，指望李弘能夠承擔家國之重，還真是有些不靠譜，因此，如今李治和武後都不願意再繼續給李弘施加什麽壓力，只希望李弘能夠平平安安，順順當當地多活幾年，李弘之前還主動說是要卸下這個太子之位，但是，李治和武後都拒絕了，李治是真心疼愛這個兒子，作為太子和作為普通的皇子，從生到死都是不一樣的。他不希望這個從小就是天之驕子的兒子有什麽不如意的地方。至於武後嘛，她就是覺得李弘這麽個還算是好說話，又不能真的插手朝政，身體無法支持他有太多野心的人占據這個太子之位其實挺好的，甚至，李弘若是能這般一直到繼位登基，那就再好不過了，皇帝體弱難以執政，那麽，她作為太後繼續垂簾聽政或者說是直接攝政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。

李賢郁悶地回去了，李治和武後卻是開始商議了起來。這事其實還是挺有搞頭的，如果不是李賢提出了這事，而是李顯或者是李旦，兩人說不定就答應下來了，另外就是，他們覺得李悅要得太多了！

武後忽然眸光一閃，輕聲說道：“十五郎居然有信心拿下天南，那麽，只怕手裏已經有了一支不弱的力量了吧！”

李治看了武後一眼，說道：“倒也未必，朕倒是覺得，十五郎其實是想讓賢兒知難而退，所以才開了那麽高的價錢！而且，他在閩越那邊開府建牙，越人性情彪悍，想要鎮住那些越人，自然不能但憑著仁義，手裏頭沒有一支信得過的軍隊是不可能的事情！閩越地方也大，這些兵力也得分散開來，估計沒什麽名堂！”

武後嗔道：“聖人說的這叫什麽話，十五郎難道我就不關心嗎？我不過是不知道十五郎怎麽做的而已，還是十五郎其實不懂兵事，這些都交給別人了？”

李治笑道：“十五郎自然不需要什麽都懂，不過有人懂就行！你還記得城陽阿姐家的薛顗嗎？薛家原本也是出過武將的，薛顗之前還在千牛衛待過兩年，前些年阿姐將薛顗托付給了十五郎，原本是想要薛顗做個一地主官，結果薛顗對政事興趣不大，後來就在閩越那邊練起兵來！不過，閩越那邊至今也沒聽說有過什麽戰事，所以，那邊的軍隊也不知道戰力如何！”

李治對李悅還是很放心的，李悅那邊，軍隊裏多半是山越人，這些人戰鬥力肯定是可以的，但是他們擅長的是山地作戰，鄉土情結也很重，等閑不會離開自己的家鄉。或者大唐生亂，他們會跟著李悅如同當年的趙佗一般直接自立，但是，再指望他們做得更多，那就有些困難了！不過，以李悅的性子，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，所以，李治自然不會生出這樣的疑心，真要是因為這點有的沒的，就對李悅各種猜忌，說不定反而是弄巧成拙。

武後聽著李治的話，心裏也覺得自己大概就是杞人憂天，因此，她只是笑道：“還是聖人聖明燭照，我啊，許多事情還真是有些不清楚！”

李治笑道：“你啊，是事情太多，什麽都想要面面俱到，反而會有些疏漏！”

武後卻是趁機說道：“聖人說得是，我如今年紀其實也不小了，也覺得精力有些不足，還真是希望能多幾個幫手！”

李治看了武後一眼，不以為然地說道：“阿武你不是已經弄了不少女官了嗎？怎麽著，用起來不順手？”這話說得其實就有些陰陽怪氣了，想著明明應該是自己的妃嬪，結果被武後一番操作，就變成了前朝後宮一把抓的女官，李治難免有些憋屈。

武後也不生氣，自從有了賀蘭敏月的事情之後，武後就明白了，男人啊，偷腥是防不住的，當年楊堅那麽怕老婆，怕到都離家出走了，也不耽誤他睡別的女人，無非就是一開始偷著睡，獨孤皇後死後光明正大睡而已。為了這種事情跟李治慪氣，壓根沒必要！所以，武後寧可自個選那等出身低微，沒什麽見識的女人送到李治那裏，另外就是收買禦醫，讓他們告訴李治，你年紀不小了，又本身就有風疾，所以在女色上頭，還是要克制才行。

李治對自個的性命還是很看重的，因為風疾的緣故，他如今視力就有些問題了，雖說只是看東西有些模糊，但是長此以往，說不定真的要失明，何況，其他一些病癥也出現在了他身上，比如說，李治如今關節就有些問題，為什麽他常年待在洛陽也是因為這個，在長安，即便已經搬進了大明宮，到了天氣寒冷的時候，那裏宮裏燒了火龍，依舊會覺得關節處疼痛難安，洛陽氣候要比長安溫暖一些，人也能舒適一些。除此之外，他還容易頭暈目眩，雖說一直在到處尋找名醫，但是對於他的病癥，一直沒什麽緩解。這所謂的風疾很有可能是心腦血管疾病，曹操當年估計也是這毛病，結果這家夥做了醫鬧，直接將提出了可行性治療方案的華佗給宰了。有著這個前車之鑒，後面的那些醫生就算是有什麽想法，也不敢在達官貴人身上實施。普通人嘛，是不敢跟大夫多說什麽的，他們能有人治就算是不錯了，治不好也是生死有命，但是攤上那等富貴人家，醫生就得斟酌再斟酌。等再往後，宮廷禦醫甚至開始開太平方，也就是先是將你的病說得嚴重點，然後呢開那種見效很慢，但是絕不會有什麽副作用的藥，你慢慢喝著吧！

孫思邈倒是不會這樣，不過，對於風疾，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，他之前給李治針灸過一次，但是也只是暫時緩解，並不能根治，何況，孫思邈也不可能專門留在宮中給李治一個人治病，他是真的醫者仁心，在他看來，都是一條命，皇帝未必就比尋常百姓尊貴到哪裏去，風疾是個慢性病，只要保養得很，那就不會有太大問題，要是為了李治做什麽禦醫，那麽不知道會耽誤多少人的生命，因此，甭管李治如何許諾，他除了拿了一些錢財之外，其他的都堅辭不受。而且他雲游四方，即便是官府也很難找到他的下落，之前讓他給李治和李弘看病，也就是因為他那段時間就在終南山采藥，又在附近義診，正好被發現了，這才被請到了宮裏。

既然這風疾有許多忌諱，哪怕是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，李治如今也開始修身養性了，在女色方面也沒有原來上心。而且年紀大了，又是這樣的身份，跟以前想法也不一樣了，以前的時候，他還是很有耐心哄一哄年輕的小姑娘的，但是如今嘛，他是真沒這樣的閑心，而且，那些小姑娘長得雖說不錯，但是，李治喜歡更加成熟一些的，不僅是身體上的成熟，還有思想上的成熟，他唯一真正對年輕小姑娘有感覺，也就是對賀蘭敏月，之後便沒了這樣的心思，所以，像是現在，武後安排的那些年輕的小妃嬪，頂多也就是跟李治新鮮個一兩次，之後便被拋諸腦後，她們再傻也明白，這位聖人是個什麽人了，指望在聖人那裏爭寵，還不如老老實實討好天後呢！

武後對此樂見其成，雖說李治這個年紀，不太可能老房子著火，再如何愛上什麽人了，但是這種事情真的是不可不防，與其如此，不如她自個安排了，也免得李治再遇上什麽莫名其妙的真愛，以後礙著自己的事情。

李治忽然就想到了李悅：“十五郎這些年身邊似乎就一個王妃，並沒有其他什麽人？”

武後笑道：“他們小兩口一直好得很，十五郎是個長情的，楊氏也是個懂事聰慧的，兩人在一塊有商有量的，也算是一樁佳話！”

李治點了點頭，忽然笑了起來：“真沒想到這小子居然還是個情種，也不知道他能堅持多久！”在李治看來，男人嘛，都是喜新厭舊的，如今楊氏容色還在，自然兩人蜜裏調油一般，等到楊氏人老珠黃了，再遇上什麽長得鮮妍嬌俏的小姑娘，李悅就未必把持得住了！不過那時候楊氏也不用太擔心，她那時候一雙兒女早就長成了，李悅也不是什麽有了新人忘了舊人的性子，他們母子的地位和利益還是能夠得到保證的。

武後這會兒故意酸溜溜地說道：“我瞧著肯定比聖人你堅持的時間長！當初對我各種甜言蜜語，種種許諾，結果呢？”

李治見武後這副拈酸吃醋的模樣，反而覺得新鮮起來：“那朕跟阿武你再多說一次，你覺得如何？”

這對老夫老妻在紫微宮中狂撒狗糧，李賢卻是在李弘那裏喝起了悶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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